关注上：理性的崛起
上篇先讲了一些历史
希腊哲学诞生。
马其顿崛起、罗马崛起。
- 罗马一开始迫害基督教（原因是基督教坚持一神论，但罗马国策是允许各族神进入万神殿；基督教不参加祭祀，也就给政府减少一部分收入；因相信末日论而不建立教堂，让人觉得可疑）
历史上有一个规律，在斗争中，哲学总站在弱者的一方。因为哲学将思辨，只有弱者才回去讲理，强者不需要讲理。
奥古斯丁：把希腊哲学引入基督教 - 君士坦丁：米兰诏书。
哲学家成了异教徒。
受迫害的希腊哲学到了叙利亚（拉丁文->叙利亚文）
波斯灭亡，阿拉伯兴起。阿拉伯对哲学态度友好（叙利亚文->阿拉伯文，百年翻译运动）
阿拉伯占领北非，希腊哲学传播到西班牙（阿拉伯文->西班牙文）
十字军东征失败，基督教重新使用希腊哲学，想从思想上进攻。（西班牙文->拉丁文）
基督教神学家又找到了希腊哲学的好处，因为可以作为工具，来攻击内部的敌人。（“经院哲学”）
马丁路德
刚开始，羊皮纸相当贵
后来，纤维纸价格降低，为了垄断解释权，不允许普通人拥有圣经。
马丁路德成功的原因：
- 古腾堡印刷术，使哲学、科学、理性崛起。不是马丁路德改变了历史，而是古腾堡成就了马丁路德。
- 不是把矛盾定位为“教徒和主教的矛盾”，而是定位为“日耳曼人和罗马人的矛盾”
- 欧洲手工业者和商人发展。不像农民靠天吃饭，也就没那么虔诚，同时也反感教廷税收。
结果：
- 罗马一派成为现在的天主教
- 马丁路德一派成为现在的新教
- 加上东罗马的东正教
新教成功后，又把希腊哲学扔到一边，开始迫害异端。
哲学的传承浸满了鲜血。
如果不是无数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兵荒马乱中怀抱着哲学典籍夺路逃窜，如果不是哲学家们从一场场烈火中抢夺灼手的纸屑，如果不是千百万在历史上未留名的学究呕心沥血地翻译整理，我们今天就不会触摸到那么多哲学瑰宝。
我们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国家、民族是最重要的，亡国灭族是最可怕的事。这当然没错。但是如果站在文明史的角度去看，亡国并不一定是最可怕的。雅典亡国了，反而因此撒下了希腊文化的种子。在中世纪的基督徒看来，穆斯林是最可恶的人。但正是他们的敌人让西方最精华的文明保留了下来，最终让基督教的神学家们也视之为珍宝。
所以我觉得，对于文明来说，一国的兴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焚书，是毁掉学校，是用暴力消灭言论。而让人民获得幸福的方法，就在于千百万文弱书生舍去生命保护一本本书、一张张纸。
敬字惜纸，这不光是书呆子的任务，这更是文明之路。
第十一章 理性主义
笛卡尔是这么想的：
他首先有了“我思故我在”这个前提。
然后他想，我肯定是存在的，但是我在怀疑，这就意味着我不是完满的。因为完满的东西是不会怀疑的。
但是我心中有一个完满的概念，对吧？要不我就不会意识到我是不完满的了。
既然我自己是不完满的，那这个完满的概念肯定不能来自于我自己，必然来自于一个完满的事物。什么事物是完满的呢？那只能是上帝。
好，现在推出这世界上有上帝了。
笛卡尔又想，因为上帝是完满的，所以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善的。既然上帝是全善的，那么上帝一定不会欺骗我，不会让我生活的世界都是幻觉。所以我生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证明完毕。
第十三章 二元论
心灵一个元，外界一个元，一共二元。这两个元是相互独立的、平等的，虽然可以互相影响，但谁也不能完全决定另一个。
二元论有一个非常庸俗的用法：
在客观世界里，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再牛的人都无法保证自己永不受苦。而在精神世界里，只要意志坚定，我们自己就是王。最不济了，还可以选择当阿Q，通过意淫幻想也可以保证在精神世界里不受伤害。
更进一步说，二元论能帮助我们的关键是：我们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是无敌的，而一切体验归根到底都是精神体验。
我不为任何外物所扰，反倒清静自在。这是什么境界？说不好听了，这是阿Q的境界；说好听了，这叫“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这是九阳神功的境界。
另外，还有一个跟二元论没关系的时间观念，可以帮助我们强化二元论的安慰效果。
我们想，对人伤害最大的其实不是一时的痛苦，而是对未来痛苦的恐惧。这就像打针对于孩子来说，可怕的地方在于排队，在于来苏水味、叮叮当当的针管以及胳膊上的凉意。真正的肉体疼痛与此相比微不足道。我们怕穷，并不是因为我们不能忍受粗糙的吃穿，而是因为不愿意整日生活在对贫穷的恐惧和屈辱中。我们不愿意忍受的是那种担惊受怕的状态。
所以，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我们应该把自己的感受局限在此时一瞬，而不要顾及那些未到的痛苦。
可以这么想：我们自己其实是由无数个时间瞬间组成的。我们的感受只是此一瞬的。而这一瞬的痛苦，前面从二元论的角度讨论过了，并不难忍受。至于未来尚未到来的痛苦，此时并未加诸我身，对我也就没有伤害。
假如我们同意人“不可能拥有永远的幸福”这个观点——无论如何最后还有一死呢，那么，这话换个方式来说就是，未来永远都会有我们不喜欢的痛苦在等着我们，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如果能想到这一点，那么对于那些此时并未伤害我，又永远不可消除的痛苦，我们就可以安之若素了。
第十四章 唯我论
笛卡尔从怀疑一切到确信“我在”的论证都是令人信服的，但是他往后的工作都不太可信。假设我们只停留在“我在”的阶段，我们只能确认我自己存在，外界的一切存在不存在我不知道，这就叫“唯我论”。
唯我论虽然很难让我们完全接受，却是一个值得认真考虑的世界观。
- 首先，和二元论一样，唯我论很难被彻底反驳掉。我们永远都可以质疑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片幻觉，或者只是一个梦。当你思考“世界的本质是什么”的时候，唯我论永远立在一旁幽幽地望着你。挥之不去。
- 其次，唯我论对我们的普通生活也有很大的影响。它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坚强。在采用唯我论的时候，我们会感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大，我们不用害怕任何事物，只要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了。
- 唯我论还可以和目的论结合在一起。
（目的论就是认为世间万物是因为某种目的而存在的。比如“世上有苹果是为了给人吃”。这种观念经常被宗教使用。既然上帝创造了世界，那么上帝在设计世界的时候，每一项设计都应该带着某种目的。当然，随着神学的没落，这种目的论很容易遭到抨击。伏尔泰就讽刺说：这么说来，神创造鼻子就是为了架上眼镜啦？）
但目的论可以成为唯我论的好朋友。在坚持唯我论的时候，虽然我们相信自己是天下唯一的存在，但是我们还能看、能摸、能感受到世间的一切啊。即便这一切都是幻觉，那为什么要出现这些幻觉呢？
假如我是这世界唯一真实存在的事物，那么很容易想到，或许这些幻觉都是为了我才创造出来的吧。
对于我来说，外界的一切事物，不都是等我感受到的时候才会出现吗？
张爱玲写道：“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这段话是典型的唯我论和目的论。
第十五章 寒冬夜行人（斯宾诺莎）
斯宾诺莎 是笛卡尔的继承者，最有影响的著作叫《伦理学》，在他去世后才发表。这本书的全称是《按几何顺序证明的伦理学》。
我们来看看斯宾诺莎到底说了些什么。
第一步，要找到公设对吧。
笛卡尔把一切都怀疑了，我们就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存在的、不可能被怀疑的东西作为公设。
既然这个东西绝对存在，那么它肯定不能依赖别的物体存在。
斯宾诺莎把这种东西称作“实体”。
实体的特征是，这东西自己就是自己存在的原因，不依赖外物存在。这意味着，外物也不可能摧毁实体。否则的话，实体的存在就要依赖于“外物不去摧毁实体”，等于还是依赖于外物了，对吧。
既然实体自己是自己存在的原因，外物也不能摧毁它，那么实体肯定是永远存在的。用类似的方法，我们也可以证明出，实体是无限的，是唯一的，是不可分的，是善的。
如果实体是无限的，是唯一的，那么这就等于在说，世间万物，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实体的一部分。因为只是一部分，所以是不完美的一部分。
这么一个永恒的、无限的、唯一的、不可分的东西，你想到了什么？就是上帝嘛。
因为实体是无限的，如果有上帝的话，那么它一定是实体本身，不可能不是实体。如果上帝不是实体，上帝又无所不能，上帝不就可以改变实体了吗？又和实体的定义不符了。
（斯宾诺莎承认上帝，但他心目中的上帝不是基督教或者犹太教中人格化的上帝，而是无所不在的实体。）
简单地说，世间万物皆为上帝，我自己也为上帝的一部分，那么我与上帝同在，自然充满无限的力量。其他人即便与我作对，他们也是上帝的一部分，他们的行为也都是上帝的意志（这点和基督教是相同的）。所以无论外人如何对我，我都应该坦然接受。
复杂地说，实体永远存在，我属于实体，那么我也可以永远存在。即便肉体消失了，我也是实体的一部分。而且我和世间万物都是一体的。从这个设想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无限的力量和安全感，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再者，实体是善的，作为实体一部分的事物，即便单独看是邪恶的，它本身也是为了善的目的而存在，也是善的一部分。因此无论多么丑恶的现象，我们都应该宽容接受。
斯宾诺莎的学说大致如此。
顺便一说，这种人和万物一体的观点在中国哲学里很常见。中国很多学派都追求“天人合一”。比如庄子讲“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北宋儒学家张载更认为宇宙万物都是一体的，所以我们侍奉父母，友爱别人，就相当于爱整个宇宙了。
佛教也有类似的观点。大乘佛教认为我们感官所见到的万物之间的区别，都是一种虚假的幻象。世间万物的本质是一样的，都叫“空”。这也可以近似地理解成万物之间没有区别，是一体的。
其实，斯宾诺莎的世界观离科学家的想象也不太远。在科学界流行一时的“盖亚假说”，认为地球是一个生命体，能够自动调节地球的环境，为生物创造生活条件。
按照笛卡尔的设计，斯宾诺莎把哲学研究推上了一条井然有序的道路。其他的哲学家可以像做数学研究那样，发明新的体系，创造新的定理。或者按照逻辑规则修改、补充前人的成果。如此，哲学成果也就必然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接近真理。人类找到哲学的终极答案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
但数学家遭到了科学家的反对。
第十六章 双星
科学研究靠归纳法和演绎法，但更多地靠归纳法，从事实中找根据。
科学家轻视演绎法，是因为演绎法不能带来新知识。
数学派的哲学家们创造的不过是能用来衡量世界、随便可以用其他系统来代替的尺子，而他们却把这些尺子当作了世界的真相。
无根之木–这是科学派对数学派的攻击很准确。
概率真理–数学派对科学的攻击也很准确。因为你无法保证下一次重复实验还是正确的。
笛卡尔，斯宾诺莎代表的数学家派，称为理性主义
洛克为代表的科学家派，称为经验主义
| 理论名称 | 理性主义 | 经验主义 |
|---|---|---|
| 归类 | 数学派哲学家 | 科学派哲学家 |
| 代表人物 | 笛卡尔，斯宾诺莎 | 洛克，柏克莱，休谟 |
| 研究方法 | 演绎法 | 归纳法 |
| 优点 | 严谨 | 产生新的知识 |
| 缺点 | 不产生新的知识，公设未必可靠 | 结论不能保证绝对正确，永远有出错的可能 |
| 比喻：假如哲学是一座通向终极真理的巴别塔的话 | 理性主义者的塔高耸入云，每搭建一次，都似乎马上可以触摸到天堂。但是这座塔的根基却是几根破木头，经验主义者们经常溜达过来，随便踹上几脚，这座塔就塌了 | 他们的塔盖得极为结实。但是由于能力有限，他们只能零零散散地在各地建造一些矮塔，这些塔既连不到一块，又没法盖得很高。因此经验主义者们的塔虽然结实，却根本没法满足人类的要求，盖得再多也没有用 |
第十七章 名利场
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分歧，可以上溯到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
以“人”这个概念为例。
柏拉图说，“人”这个概念比“张三李四”这些具体的人更真实。“张三李四”生了又死，来去不定，只有“人”这个概念是恒久的。
亚里士多德则说，“张三李四”是具体的，我们看得见摸得着。而“人”这个概念，完全是我们看过了这么多具体的人，然后在脑子中产生的。所以真实存在的是具体的事物，不是概念。
到了经院哲学时期，英国的神学家们就开始和大陆神学家们不一样了。
大陆神学家继承的是柏拉图，英国神学家继承的是亚里士多德，也是一顿吵架。
到了笛卡尔时代就顺理成章地演变成：大陆哲学家大都是理性主义者，而英国哲学家大都是经验主义者。
牵强地说，重视个别经验、对独断论充满警惕之心的经验主义，是英国人古板的民族性格的体现。而试图从万物根本一劳永逸地建立一个大一统理论的理性主义，正是荷兰和法国浪漫精神的代表。
莱布尼茨的公设是这样的：
物质是占据空间的对吧？那么只要是能占据空间的东西，就可以被分成更小、更简单的东西。
物质无限地分下去，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不占据空间的“东西”——要是占据空间就能再分下去了。
这“东西”不占据空间，所以它不是物质。所以它是精神。
所以一切物质都是由精神组成的。
莱布尼茨给这些不能再分了的、不占据空间的东西起名叫“单子”，他的理论也就被称为“单子论”。
莱布尼茨的理论让人想起了斯宾诺莎。两个人的公设都是靠几句“凡是⋯⋯皆⋯⋯”之类的话凭空推出了公设。然而结论却相差很大：莱布尼茨的世界是由一群极小的精神组成，斯宾诺莎的世界所有物体是一个整体。两个核心观点基本上是相反的。这怎么能让人相信理性主义者所说的公设是真实可靠的呢？
这正表明了理性主义者的弱点。因为理性主义者所有的结论都建立在不一定靠谱的公设上。只要公设、推理过程中有一点不可靠的东西，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整个体系就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最后得出来的结论也就很难让人信服了。
第十九章 机械论
伟人牛顿给哲学留下的影响，不是因为他进行了什么哲学研究，而是因为他在物理学上的成就太大，余波就把哲学给影响了。
牛顿的力学定律非常简单，就三句话，但是这简单的三句话，却可以解释小到一块石子、大到一颗星球，乃至宇宙中一切一切物体的运动规律。而且以当时的观测条件，预测的结果很精确。就算是向来被人们当作神祇的群星，牛顿说它们下一步该出现在哪里，它们就出现在哪里。
学会了这几条公式的人就可以指着天空说：
星辰万物，皆服从于我。
再庞大复杂的世界，也敌不过几个数学公式。
从有文明开始，人类面对宇宙的种种奇妙现象只能俯首膜拜。这种情况已经有几千年了。这时牛顿轻轻一点手指，整个宇宙立刻缩身于他的三条定律中，不敢有半点造次。
牛顿力学的影响：
- 大大缩小了神学的地盘
- 连灵魂也被局限的很小了。用物理学来解释包括人类意识在内的整个世界，这种观点叫做 “机械论”
机械论 就是除掉了辩证法之后的唯物主义，也可以叫作“机械唯物主义”。
机械论和我们之前说过的经验主义、理性主义都不太相同。
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关心的是真理的来源，一个说是归纳，一个说是推理。机械论在这个问题上倾向于经验主义，认为我们能观测到的东西就是真的。但机械论并不真的关心这个问题，当经验主义者们讨论经验到底可靠不可靠的时候，机械论者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它直接说：经验不可靠还有啥可靠？
对于理性主义，机械论者就更不屑一顾了。机械论者不相信这世上存在什么高于客观世界的理性。他们认为精神是由物质决定的，精神世界也要符合物理定律。所以研究这世界，我们只要学好科学就行了。
在哲学史上，机械论并不是一个特别新鲜的观点。只是牛顿之前的机械论缺乏根据，影响力也就不大。牛顿的出现使得机械论有了坚实的基础。科学研究不断证明牛顿力学的成功，也就相当于在不断扩大机械论的地盘。
机械论也有弱点。
虽然人们可以通过实验证明物质能对意识产生严重的影响（比如脑萎缩会降低人的思考能力），可以证明人类不能靠思想意念去改变物质，但是也仍旧不能严格证明意志完全由物质决定。
当一个人的身体丧失生理功能而死去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一动不动，对刺激没有反应，我们认为他的意识消失了。但我们如何去证明这一点呢？或许这个人一动不动仅仅是因为身体失去了生理功能，而不是意识消失呢？虽然这个假设很古怪，但是机械论却难以反驳它。
还有另一个批评。唯物主义说物质不依赖意识存在。但是，当人没有意识的时候，又怎么知道那些物质是存在的呢？唯物主义者或许说，科学可以证明。但是科学要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在意识无法触及的领域里，自然无法产生经验。因此科学对这些事物只能猜测，却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第二十章 决定论
根据机械论，人不过是这个世界中可有可无的一件事物而已，意识也是一系列物质作用的结果，谈不上人生意义。这很容易推导出虚无主义和享乐主义。最可怕的推论是 决定论
决定论。既然世间万物都可以用物理规律来解释，那么每一个事件之间必然要遵循严格的因果关系。人的意识是完全由物质决定的，也得服从严格的物理定律。那么，整个世界该如何发展，该走向何处，都是由自然定律决定好了的。就像人们根据力学可以预测星辰位置一样，人们也可以根据自然规律来预测未来所有的事件。
一个支持决定论的证据是，在20世纪之前，人们认为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随机数。（扔骰子的结果是可以严格计算的，只不过是超过人类的计算能力而已）
决定论的可怕 在于，一旦接受决定论，就意味着人类没有自由意志。我们头脑中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在宇宙大爆炸那一瞬间决定的。
进一步说，人生意义也就消失了。如果一切是注定的，为什么要努力奋斗？为什么要劳动？活着听从因果律的摆布，死后化为虚无便好了。
更进一步，罪犯也没有错了。
（虽然很多人会认同决定论的逻辑，但未必会当真，因为看起来人是有选择的自由的。但决定论会说，这种自由的感觉本身也是被因果律决定好的，甚至你反抗因果律这个行为本身，也是被因果律决定的。因为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
第二十一章 暴风雨（休谟）
这段是我看了几份资料，压缩来的
休谟：挑战机械论、决定论，乃至整个科学体系的人。
休谟是经验主义者。
观点1. 休谟认为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争论没有结果，原因是：双方讨论的问题超过了人的经验范围。
因为“经验从哪来的”这个问题，我们根据经验回答不出来。
观点2. 休谟怀疑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论证。认为“我”只不过是一堆经验片段的集合而已，并没有一个独立于经验的、实在的“我”存在
观点3. 什么是可信的知识呢？只有两种：
- 不依赖于经验的知识。比如几何学，现实中并不存在一个三角形，三角形并不依赖外物存在
- 我们感受到的经验（不管这个经验是否真实，这一条的合理性由观点2保证）
除了以上两条之外，都不能称为知识，可以放弃
观点4. 怀疑因果律
（因果律指的不是逻辑学上的“因为，所以”。我们说“因为两直线平行，所以两直线不想交”，不是指“两直线不平行”导致“两直线不相交”。而是指“两直线不平行”为真时，“两直线不相交”也为真。这不是因果关系）
首先，因果律不属于第一类知识，根据理性只能用来判断事物是否自相矛盾，对于不自相矛盾的因果律，是毫无办法的。
例如“一扔爆竹，爆竹就爆炸”和“点燃爆竹，爆竹会爆炸”，这两个命题都和理性不矛盾。
其次，因果律不属于第二类知识，
因果律实际上包括两重含义：1. 时间上A事件在前，B事件在后。 2. 两者发生的关系是必然的。但问题是我们只能观察到第一条，而观察不到第二条。
相关性不代表因果性，例如观察1000次“苹果离开树枝，然后苹果落地”，不能保证第1001次“苹果离开树枝，然后苹果落地”。又例如，你从经验中无法排除 存在它因 的可能，“公鸡打鸣导致太阳升起”。
第二十二章 哲学怪兽
实际上，如果我们相信决定论，我们就永远无法发现因果律。
如果我们想确定“A导致B”，我们需要改变A的条件和环境，来确定在任何条件下，都有“A导致B”。
然而，在一个决定论的世界中，我们无法完全控制A发生时的条件，无法排除那个未知的可能的“原因C”。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相信决定论，那么我们也可以相信因果律存在，但我们永远不能把它们找出来。
第二十三章 谎言的衰落
如果能重来，欧洲教会一定会把古腾堡列为第一通缉对象。
也赖那时欧洲封建领主各自为政，行政效率低下。如果换在同时期的中国，一场文字狱就可以了。
欧洲教会会更新《禁书目录》（从1559年到1948年），反而起了反效果（猎奇心理）
在历史上，对基督教权威打击最大的，一个是牛顿，一个是达尔文。
第二十四章 远离尘嚣（康德）
然后是康德的时代。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永远无法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人类所感受到的这个世界，都是通过人类心灵中某个特殊的机制加工处理过的。
几个名词：
- 这个负责加工的机制，我们起个名字叫作 “先天认识形式”。
- 世界的真面目，起个名字叫 “物自体” （也被译作“自在之物”）。
- 人类感觉到的世界，也就是“物自体”经过“先天认识形式”加工后得到的东西，我们把他（们）叫作 “表象”。
我们生活中看到的桌子啊，椅子啊，这些都是世界的表象。桌子和椅子的真面目是物自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永远无法知道。
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个先天认识形式，也就是人类心灵对物自体的处理机制，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这个“先天认识形式”一词中的所谓的“先天”，不是说这东西是生物学上的天生的本能，不是像理性主义者说的那样是一种超越了客观世界的存在，它既不是人类生理的表现，也不是心理的表现，不会因为人体的变化而改变。所以你说我想改改自己的“先天认识形式”，这是不可能的。
“先验”。“先验”和“先天”差不多。意思是，先于经验，说某些东西是在人获得经验之前就存在的。这些东西不依赖于人的经验而存在，而且常常会决定着人的经验。显然，先天认识形式就是先验的。再比如理性主义者相信的不言自明的公设，一般人理解的绝对真理，也都是先验的。
在康德的哲学世界里，所有的知识（也就是来自于物自体的知识）都要先经过人类心灵的加工，才能被人类认识。所以他自比哲学界的哥白尼，在他的哲学里，不是心灵去感受经验，而是心灵加工经验，心灵生产了经验。当然，这加工过程并不是任意的。
打个比方，好比所有人都带上同样颜色的有色眼镜，这其实并不妨碍人类的正常生活。
康德解释因果律。先天认识形势共有12个工具，其中一个就是因果律。科学家只能研究我们感觉到的事物，也就是说，科学家研究的对象都是带有因果律的。
康德解释自由意志。我们的意识就是自物体，因果律只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里，并不存在于物自体中。物自体是自由的，我们自己的意识也是自由的。
对 先天认识形式 的说明：
- 例如 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就是先天认识形式，康德给出几个证明方法，其中两个：
- 我们有感觉，“感觉”暗含的意思是，我们感觉到的是“我们之外”的东西，我们先天知道，我们的意识之外还有一个世界。这个“之外”就说明我们有空间概念。所以空间这个概念是先于经验的。如果我们没有空间概念，我们的感受就是一片混沌
- 人类可以想象不存在物体的空间，但是不能想象不再空间中的物体。这说明空间是不依赖外界经验存在的概念。时间也同理。
“我”这个概念，实际上是很多瞬间不同的“我”合在一起。因为物质随时都在运动和变化，那么上一瞬间的“我”和下一瞬间的“我”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没有时间概念，就没法认识到“我”是一个存在于连续时间里的整体。而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正好证明了“我”这个概念是先验的，时间的观念自然也是先验的。
一个知识如果不具备时间、空间和因果律的要素，我们就完全不能理解。为了证明 存在不可认识的物自体，康德提出四组 “二律背反”命题，发现这些问题无论真假，都可以成立。这是因为，这些命题讨论的内容不在表象世界中，而是属于物自体的世界，是我们理性无法认识的。人的心灵会加工客观世界，康德叫做“人的理性给自然立法”
对康德的评价
康德实际上是把世界分为两部分：完全不可知的，可以用理性把握的。不可知的那部分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影响，所以只需要把握可知的那部分。康德不破坏休谟理论的前提下，让人类重新信任理性。
举例来说，我们无法知道我们是不是活在《黑客帝国》中，那么我们怎么办？—-管它做甚。
康德还帮了神学家一个忙。上帝全能，为何还允许世间有恶？以前的辩护总有逻辑漏洞，或者“不可揣测神”。
参照康德的理论。上帝是绝对的存在，也就属于“物自体”，那么上帝也就不用遵守逻辑了。
康德的伦理学
康德认为，人的道德也是存在于先天认识形式中，因此所有人都要受到同样的道德律支配。
因为康德的道德是先验的，因此它必须发至内心。如果一个人做好事为了得到表扬，在康德这里不算道德。
康德的缺憾
- 人类无论用任何方式都无法感知到物自体，那么这个物自体似乎是个多余的概念，可以用奥卡姆剃刀剃掉。
- 还有一个自我矛盾。因果律只存在于先天形式中，不在物自体的世界里。那么怎么能说“物自体是产生表象的 原因”？
第二十五章 王者之风（黑格尔）
黑格尔之前，总是一个哲学家自以为掌握了终极真理，结果被下一个哲学家推翻。
黑格尔认为，问题出在：不存在绝对的真理，而之前的哲学家都默认存在固定不变的真理。
哲学要追求终极真理，先得解决“哪些知识是绝对真实”的问题（也就是 “认识论”的问题）。问题是，研究“认识论”所用的方法也是知识的一种。
辩证法 传统的逻辑，都要遵守 “矛盾律”（矛盾律指的是一件事不能自相矛盾，事物之间也不能互相矛盾）。例如，你不能说“我既美又丑”，这让人无法理解。
黑格尔认为，世界不是容不得矛盾的，恰恰相反，到处都是矛盾，矛盾就是世界的本质。
- 矛盾可以存在，也就是 矛盾双方是互相依存的，例如，没有美就没有丑。
- 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反思一个概念，我们总是可以找到一个相反的概念。
最合适的诠释，大概是中国的“阴阳说”，凡是有阴有阳，彼此是互相冲突互相依存的动态关系。
黑格尔认为，矛盾的双方可以共存，但是处在互为差异、甚至互相冲突的动态之中。事物的正题和反题会发生强烈的冲突，这个冲突的结果并不是一方消灭另一方，而是正题和反题最终化为“合题”达到了协调，升华了。
有一个正题就可以找到它的反题，因此新的合题产生之后，它的反题也随之产生，这样就又产生了新的矛盾，又要有新的冲突和升华，再产生新的合题。
因此黑格尔认为，事物是不断变化的，这种变化是自发的、抑制不住的。
同时，这种变化不是无序的，而是有方向的，这个方向就是较低级的正题和反题不断变成更高级的合题，也就是事物不断在向高级形态变化。
变化到最后是什么呢？
就是黑格尔的终极真理，黑格尔给它起个名字，叫做 “绝对精神”。
为什么是精神呢？
我们继续看辩证法。
黑格尔的辩证法认为，矛盾可以存在，矛盾必须存在，矛盾就是世界的本质。
在黑格尔眼里，康德与其之前的很多哲学家，还犯了一个大错误。这些哲学家们在研究“我如何认识到客观事物”的时候，等于把“人的心灵”和“客观事物”当作对立的两个事物。之前我们讲过，这个观点叫作“二元论”。
刚才说了，哲学家们研究问题的难点和重点在于认识论，在于“什么知识是真实的”。为什么这个问题是一大难点呢？
就是因为那些哲学家们把世界分成了两部分：“主体”（“我”）和“客体”（客观世界）。既然世界成了分割开的两部分，那么主体中的概念，到底能不能符合客体中的现实，就成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了。
在黑格尔看来，矛盾的东西是统一的，因此人的理性和客观世界之间虽然是矛盾的，但并不是割裂的，而是可以通过不断地辩证统一，最终成为一个合题。这样，人的理性经过辩证运动后，就能和客观世界合为一体。
换句话说，理性经过不断的辩证，就可以完全符合客观世界的真实面貌。理性就是世界的本质，世界的本质就是理性。
所以说，宇宙的本质是精神，而且是一种理性精神。
这个理性精神，就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
黑格尔的历史观
黑格尔认为，一切的事物都在运动和变化中。他心目中的绝对精神不是静止不动的一个东西，而是整个历史在不断运动的这个过程本身。黑格尔认为，整个“运动过程”才是终极真理。 （所以，黑格尔之前的哲学家们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们都为了实现最后的绝对精神作出了必不可少的工作，阶段性的工作。）
一切事物都在绝对精神的统御下，朝着进步的方向发展，包括整个人类的历史也是这样。
因此，黑格尔说：“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这里的“理性”指的是绝对精神。“现实”指的是符合历史必然性的事物。这句话的意思是，所有合乎绝对精神的事物，必然会发生。
说白了，意思是历史一定会按照绝对精神的要求前进，不会例外。
回来接着说黑格尔的历史观。
黑格尔说世间万物的发展一定要符合绝对精神，因此 他的绝对精神观是决定论的，他认为历史不是人类创造的，也不是个别事件的堆砌，历史有自己必然的进程，我们人类只是历史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
下：理性的陨落
第二章 悲观主义
康德哲学的一大问题是，物自体这东西其实是自相矛盾的。黑格尔的解决办法是取消主体和客体的对立关系，也就是说，“我”的理性就代表了真实的世界，根本没有物自体这个东西了。
叔本华的解决方法不同。他认同康德的形而上学，但是不认为物自体是完全不能认识的。理由很简单。
因为“我”自己就是物自体啊。
没错，物自体是超越理性，不能用理性知识体验的。但是我们观察自己的时候，可以不靠理性，而是靠非理性的“直觉”。用文绉绉的话说，叫 “审视内心”。当我们处于这种状态的时候，就可以体会到物自体。
物自体只有一个。因为物自体不具备空间属性，因此我们不可能把物自体区分成一个一个的样子。万物的物自体是统一的，只有一个，这个物自体，叔本华起名叫做 “生命意志”
叔本华认为，宇宙中万事万物背后都有生命意志在驱动。小到磁石相吸，大到星球运行，背后的本质原因都是生命意志。
在叔本华看来，生命意志是世界上最本质的东西，是不可抗拒的，是永不停歇的。
因为物自体是非理性的，所以生命意志也是非理性的，也就是盲目的。对于人来说，生命意志主要表现在人的生存欲望。用理性来克制私欲，这在叔本华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认为人的求生 欲望来自于物自体，比理性更本质。而且相比之下，理性是短暂的、软弱的。
康德看来，理性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理性管不了物自体，物自体也影响不了我们的世界。叔本华看来，物自体能影响我们的世界，而且影响力超大，我们用理智控制不了。叔本华的形而上学重要推论 悲观主义
生命意志是邪恶的，满足欲望会带来快乐，但欲望本质上是痛苦之源。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动
应该怎么做？
- 应当增加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增强理性，用理性来抑制和控制感性冲动。然后把自己的感情和欲望上升为全人类的感情和欲望。
- 除了苦修禁欲外，叔本华给出了另一个方法：欣赏艺术。因为人需要用感性去审视内心。
宗教观：基督教中的原罪就是生命意志。
对叔本华的评价
叔本华的世界观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对的，叔本华的解决方案也是被社会普遍接受的。
人发财后，一部分人会不断追求更大的欲望，最后是赌钱、飙车、吸毒，自我毁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享乐之后改为追求艺术。
对于普通人，奋斗是为了养家糊口，以及更上一次楼后的攀比、贪婪。
尼采
叔本华之前，哲学家都坚守理性不放。没有理性，我们就谈不上怀疑，谈不上变量，谈不上构建理论。
例如，哲学是求真的，这个“真”就是逻辑判断。
尼采继承了叔本华的形而上学。叔本华说物自体是“生命意志”，尼采给改造成了“权力意志”。
“权力意志”一词中的“权力”容易引起误解。这并不是政治权力的意思，而是指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强壮、更富创造力的欲望。
尼采把人分成了 强者和弱者。强者体现了权力意志，他们的特征是积极向上、勇于进取、勇于牺牲、善于创造。弱者相反，特点是胆小、保守、善妒、虚伪。
传统欧洲人相信基督教的普世精神和卢梭的人文主义，两者强调的都是对弱者的关怀，强调人人平等。尼采不同意。他认为，同情弱者没错。但弱者不能以此为理由，去要挟、榨取强者，去拖强者的后腿，这样做是可耻的。
打个比方，强者看待弱者，就跟人类看待猿猴一样。如果不关在笼子里而和人类混居，那一定会给人类添乱。强者眼中的弱者也是一样。对弱者不应该光是怜悯，还应该限制他们的能力，免得他们给强者捣乱。
所以尼采把道德分成了两种：
他谈的第一种道德是属于 弱者的道德，尼采叫它奴隶道德（又叫“畜群道德”）。表面的内容是同情、仁慈、谦卑、平等。其实本质上，是弱者为了掩盖自己对强者的恐惧、嫉妒和自私，借助奴隶道德去限制强者。尼采反对人人平等，认为这是奴隶道德。
尼采说的第二种道德是 强者的道德，它可以叫作贵族道德。这种道德鼓励人们积极进取，特立独行，崇尚强大，鄙视软弱，追求创新，拒绝平庸，它代表了生命积极的一面。
尼采认为，奴隶道德和贵族道德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奴隶道德总是在禁止，不许人们做这做那；贵族道德则是在鼓励人们自由创造。尼采并不完全反对奴隶道德，他反对的是把奴隶道德强加在强者的身上。
那有人说了，尼采的道德观不是会造成弱肉强食吗，不是会造成强者欺凌弱者吗？尼采的回答是，人的本性就是残忍的。
这是因为，权力意志是物自体，是一切事物的本质，自然也是弱者的本质。因此弱者本性也像强者那样，希望能彰显自己的意志，驾驭弱者。但是弱者他自己弱啊，没能力啊，因此弱者只能躲在“奴隶道德”下，掩盖自己残忍的本质。弱者是虚伪的，而强者的残忍是彰显自己的本性，是正当的。
尼采认为，基督教道德是典型的奴隶道德。
尼采思想的历史背景：自由经济崛起，法国大革命的血腥结果。
尼采的真理观
在尼采看来，人类的知识，如形而上学、科学理论，都是理性的，可是作为世界本质的权力意志是非理性的，因此这些理性知识也不是真正的真理，只是权力意志构造出的假象而已。
权力意志为什么要构造这些假象呢？
权力意志是征服的意志，在权力意志的驱使下，人类去研究世界不是为了简单地求知，而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世界。比如，人研究世界就要给世界下定义，这些定义是人强加给这世界的，这便是权力意志控制世界的表现。
既然人类的知识只是权力意志用来控制世界的工具，那么也就根本不存在什么真理。人们追求所谓的真理，只是因为人们需要合乎真理去征服世界。所以尼采说：真理就是一种如果离开它、某种生物便不能活的错误。
换句话说，在尼采看来，所谓的真理和错误的区别是：真理有用，错误没用，甚至有害。比如因果律的问题，尼采的解释是，根本就没有因果律，相信因果律是因为我们不相信它就没法生活。
第六章 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
叔本华讨厌黑格尔，尼采喜欢叔本华，也讨厌黑格尔。还有第三个讨厌黑格尔的人。他叫 克尔凯郭尔（又译祈克果），差不多和叔本华一个时代，比尼采要大一辈。
“信仰的飞跃”。克尔凯郭尔认为，真正的选择是超越理性的，真正的信仰也是超越理性的。
反对用理性研究宗教。“如果有一天人似乎成功地使基督教变得合理，那么哪一天就是基督教寿终正寝的日子”
（禅宗佛教也有类似的说法，理性妨碍我们把握佛性，禅宗的做法是顿悟、棒喝等）
第七章 科学新发现:理性的反击
叔本华、尼采、克尔凯郭尔从不同角度动摇了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的溃败，实际上是理性的溃败。与此同时，科学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哲学是时候向科学求救了。
科学发现：
- 物理学的进步。牛顿力学统一了宇宙。进一步的，能量守恒和质量守恒让人们发现，人体和无机物在物理上没什么区别
- 进化论的发现。科学的触角伸向有机体
- 心理学的发展。科学直接染指精神领域。很多原本神秘的心理活动如今有了清晰的规律。
科学给哲学带来的影响
- 完全把宗教打趴下了。科学打击宗教的两个方法：1. 不断制造科学奇迹。2. 不断公布与《圣经》矛盾的科学结论，如日心说、进化论。
- 机械论和决定论抬头。
第八章 人猿星球：达尔文进化论
进化论值得用一章来写。
对进化论的质疑
- 按照进化论，地球生物进化需要上亿年，当时的地质研究发现，地球的年龄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字。后来的地质研究发现，地球年龄很长，足以完成进化。
- 每代的遗传和突变，这个过程是如何实现的。多年以后，人们发现了基因。
- 如果生物是进化来的，那么应该有大量的过渡形态。人们后来才发现很多过渡形态的化石。
进化论的关键内容
- 遗传
- 随机变异
- 生存竞争
- 后天变化基本不能改变基因
对进化论的评价
- 绝妙程度堪比牛顿力学。牛顿力学可以解释眼球如何运动，但无法解释眼球为何恰到好处地长成这样。
- 随便去看两集《动物世界》，就会拜服生物界处处充满的绝妙“设计”。进化论把这种神秘性打破了。
被普遍误解的进化论
- 误解1：进化论是生物“从低级到高级”的进化。“进化论”翻译不准确，叫做“天演论”更好。进化中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没有高级和低级，大家都是演化的幸存者。
- 误解2：后天努力可以改变基因。“拉马克主义” 认为“用进废退”，给进化论加入类似“生命意志”的味道。这个说法很容易用实验驳斥，但从情感上容易被接收：主观努力、奋斗。
- 误解3：从宏观上看，基因好像是有意识的，在努力延续自己。实际上是错觉。
- 误解4：为什么动物不进化出机关枪？眼睛这么复杂的器官有可能进化出来吗。
- 误解5：雄孔雀的尾巴是怎么回事？生存选择和性选择。
- 误解6：进化论还只是一种未经验证的假说。
- 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是一种假说
- 越来越多的科学发现增加了进化论的可信度
不同地质层里的化石符合进化论的预言
人工选育的水果、蔬菜、家畜、宠物，人工设计的实验
生物中很多“笨拙”的设计，如果由一位智慧的神灵设计，本该设计的更好。
- 误解7：把进化论推广到社会学领域。社会达尔文主义 要求为了集体去无条件牺牲个人利益。但进化论要求每个个体自私。
这两种相反的观点都把“我们为何这样”和“我们应该怎样”等同起来。
实际上，进化论中不含有任何道德因素。把进化论和道德联系起来，是一种思维混乱。
进化论对哲学的影响
- 对基督教的重大打击。《圣经》中大量篇幅写上帝造万物，诺亚方舟。
- 进一步消除人类的神圣性。日心说打破了人类中心的美梦。进化论打破了人类万物之首的自满。
人类只不过是进化论规律下随机突变的一种生物而已。 - 解释了一些过去被认为神圣、神秘的人类天性。
- 过去人们认为艺术品有一种高贵的、超脱的品质。例如，雕塑和绘画展现优美的人体，实际上是代表更强的生存和生育能力。
第九章 科学倒打一耙：非欧几何
高斯有一个重大数学发现，迫于社会压力，直到去世都不敢发表。
罗巴切夫斯基：试图使用归谬法，先否定欧式几何第五条公理，然后看看能不能推导出什么矛盾。然后建立了整个几何体系，都没发现矛盾。
黎曼几何。
爱因斯坦找不到数据工具来表达物理理论，苦苦思索三年后，从旧纸堆中发现了黎曼的著作。惊喜地发现，这个理论能完美表达相对论。从此，学术界才意识到，非欧几何不是疯人的臆想，反而能揭示世界的真相
相对论的发现正好证明了休谟的怀疑论。
量子力学的世界里，没有决定论，也没有因果律。
第十二章 逻辑实证主义
罗素和罗素的学生维特根斯坦
逻辑实证主义要做两件事：
- 用逻辑符号建立整个哲学大厦。
- 实证。仅从演绎推理得不出新知识。
要一一考察所有的哲学命题，把所有没有意义的、不可证实的命题都剔除出去。
结果却是失败了，剔除到最后，只剩下两种命题：
- 重言式命题。类似“桌子是桌子”这样的话，当然绝对正确，但不包含任何信息。
- 类似“这朵花是红色的”这类描述片段经验的命题，无法形成普遍真理。
其它哲学问题，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伪问题，要么违反逻辑规则，要么无法用经验去实证。逻辑实证主义回答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哲学家们对形而上学争论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呢？因为他们争论的全部都是没有意义、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人们没办法靠实证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所以维特根斯坦说：“凡是可说的事情，都可以说清楚，凡是不可说的事情，我们必须保持沉默。”对这句话我的理解是：凡是符合逻辑实证规则的语言，内容都很清晰准确；凡是不符合逻辑实证规则的语言，说了也是没意义的，就不用说了。
（后续） 维特根斯坦完成《逻辑哲学论》之后，逐渐发现之前用逻辑去分析语言的想法太天真了。
维特根斯坦发现，语言并不能只停留在表面的逻辑分析上。同样的一句话，说话的情境不同，说话人的语气、表情、手势不同，常常会表达出不同的意思。换句话说，每一个情境都给语言制定了不同的规则，语言得和规则结合在一起，才能显示真正的意思。而这规则又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第十三章 实用主义
实用主义和逻辑实证主义同时代，但思路不一样。逻辑实证主义希望哲学和科学一样严谨，实用主义看重科学的实用性。
实用主义认为，效果好的，就是真理。（这和尼采的真理观有些像）
实用主义还从进化论中给自己找到根据。思想真理是人类适应环境的工具，评判工具的标准是它好不好用。
实用主义的用途
之前的哲学思想主要正在欧洲，实用主义哲学家大多在美国。体现了美国人务实（或功利）。
- 法律上，美国司法采用判例法，认为一次性制定的司法很难完善，那么通过每一次的审判，不断纠正、完善国家的法律
- 政治上，美国不搞马克思说的暴力革命，而是搞工会、福利，试图从小问题一点一点改良。结果是，马克思的诉求基本都实现了。
对实用主义的误解
- 实用主义不代表只要观点有用，就没原则地拿来相信。否则的话，对我们来说，最容易的莫过于相信鬼神。
- 实用主义仍然要求我们严格按照逻辑、理性思辨来寻找答案。
证伪主义：波普尔
科学研究方法是实证主义方法，得到的是 “概率真理”。但这个理论是有问题的。
“亨普尔悖论” 如果要证明“所有乌鸦都是黑的”，可以证明逆否命题“所有不是黑的都不是乌鸦”，按照概率真理观，不需要真的去观察乌鸦，只需要在屋里观察红杯子、白牙膏。
现在波普尔上场拯救科学、终结形而上学。波普尔是一个独立思考的人。当时弗洛伊德的学说已经很火，心理学上的东西都能解释。
概率主义认为，我们每一次检验科学理论正确，都是为科学做贡献。证伪主义 认为，检验正确并不能为科学做贡献，只有检验出科学理论是错的，才是真正为科学做贡献。
证伪主义非常好用，可以方便地把巫术、迷信和科学区分开。
我们看看证伪主义可以干掉什么：
- “你有时很讨厌自己”。这个“有时”保证了这句话不可证伪。
- “你喜欢独处，又不甘寂寞”。重言式概括了两个相反的情况
- “你平时对爱情玩世不恭，但如果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定会义无反顾”。这里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定义不清。况且，如果人义无反顾，自然会觉得自己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后半句实际上是重言式。
- 大部分宗教理论是不可证伪的。例如：
- “神存在，但人类不能主动检测到”
- “经文不能逐条翻译”
- “不可妄测神”
- “黑客帝国”问题不可证伪，因此毫无意义
- 决定论也具有不可证伪性
- 司法领域的“无罪推定”原则
不可证伪不代表错误。而是，如果你有苏格拉底怀疑精神，那么不可证伪的命题等同于没有意义的问题。
波普尔的政治观
黑格尔和马克思认为，历史的发展轨迹是必然的（历史主义）。
波普尔不同意这样的看法：
- 没有永恒不变的真理，所以也不存在“历史的必然规律”
- 科学理论无法预测。如果预测了科学理论，等同于发现了科学理论。
- 历史无法设计实验，因此历史主义的解释无法证伪。不过历史主义可以进行可证伪的预测。
“开放社会” 执政理论和科学理论一样，永远都可能是错的。必须不断接受证伪。
（这正是现代民主思想的核心精神）
证伪主义的政治观，最关心的不是谁制定政策，而是无论谁制定的政策，都不能成为绝对真理，无论是总统的命令还是人民的投票，都要给别人留出修改、推翻的机会。
可以“随时纠错”，这才是现代民主制度的核心精神 （“多数说了算”不是）。
证伪主义终结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必须坚持理性工具，从一个绝对为真的命题出发推出一个绝对为真的命题。
但是，按照证伪主义反对的，恰恰是绝对为真的命题。因为绝对为真的命题是不可证伪的。
（和逻辑实证主义很像了，逻辑实证主义发现，有意义的命题只有重言式命题和个别经验）
证伪主义有时也不靠谱
证伪主义实在太好用了，先不谈这一方面。证伪主义也是有漏洞的：
假设牛顿时代，某人提出了相对论，而且科学家发现相对论能解释水星位置的误差，他们会怎样做？
一边是复杂的、推翻现有结论的新理论，一边是归结于一次观测的误差或者未被观测到的新卫星。
那时候的科学家会选择牛顿，因为“奥卡姆剃刀”
历史上，相对论是如何代替牛顿力学的呢？因为背离牛顿力学而符合相对论的证据越来越多。一边是复杂的相对论，另一边是牛顿力学+更复杂的各种解释，所以人们选择了前者。
这是什么？是 实用主义。实用主义居然是整个科学的核心！
科学就是建立在经验主义的基础上、以实用主义为原则筛选出来的、可以被证伪的理论。 引入实用主义后，我们就把证伪主义的漏洞给补上了。
证伪主义+实用主义
举例来说，“如果全世界爆发核战争，人类不会灭亡”，这是一个不可证伪的命题：
- 如果实验成功，不会有人宣布命题成立
- 即使可以使用各种推断，但是众说纷纭。
那么从实用主义角度看，冷战时期，就要夸大核战争的后果。
又例如，科学研究最基础的问题：全宇宙一定会遵守相同的物理定律。为什么我们相信这一点？
波普尔：我们不能证明这一点，但为了现实需要，接受这个观点更加方便。
怀疑主义怀疑独断论。但怀疑主义坚持怀疑这件事，本身就是新的独断论。怀疑一切的原则，本身也应当受到怀疑。
第十六章 科学是什么
“科学并非揭示真理，仅仅是使用工具”
以中西医之争为例。
- 说“中医不符合科学”，这是错误的攻击。因为如果把科学不言而喻衡量事物的标准，也是一种迷信。
- 对中医的辩护“能平衡人体”，“更自然”，这也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关键还是能不能有效地治病、延长寿命。就像相对论代替牛顿力学的过程中，爱因斯坦不是说“我的理论吸取了古籍的精华，从上古希腊文献中破译了欧几里得的密码，上和天道下顺地气”，而是等待观测数据的证明或证伪。
- 还有一种辩护“中医流传那么多年，那么多人相信”。这个辩护有一定力量，但还是有缺陷的。因为流传久说明经过的考验多，但很多人相信并不意味着就是对的，例如迷信。
关键的一点是我们不能放弃经验主义和实用主义，这就要求我们对中医进行大规模双盲对照试验。
其思想根源就是实用主义。
又例如，中国菜。
西方人做菜，一定要搞清楚“少许”是多少，这样做出来的菜反而不如中国菜好吃。我们不能说“你做菜的方式不科学，所以再好吃也没用，我不吃”。
也就是说，科学不是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唯一标准。唯一标准是立足经验主义的实用主义。中国菜好吃，容易掌握，就赢了。重要的是更加实用，而不是“我做的这饭好吃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暗合五行八卦”。
科学的有点是可证伪，而且检验是开放的。任何人只要肯花时间，就能读懂科学理论，但宗教往往只有神职人员才能解释。牛顿和爱因斯坦都曾经被反对过，但方法是平等的对话。宗教的方法是火刑架。
第十七章 永恒的终结
现在把实用主义用到哲学中。
我们多半是在焦虑、恐惧、悲观、绝望时才需要追问“人生的意义”。按照实用主义的观点，只需要消灭上述负面情绪，就算是找到人生意义了：
- 人民大众也经历负面情绪，人类奋斗千万年，就是在寻找人生的意义。那么比起在某本哲学书中隐藏着一个好用的人生意义，更靠谱的是相信老百姓的应对方法才是最优解。
- 如果觉得大众的回答“太低端”，没关系，还有心理学。心理学能够驱散负面情绪，虽然不能告诉你终极真理。
- 信仰宗教也是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解决方案了。虽然我们有苏格拉底的怀疑精神，我们想知道真相，但是 形而上学走不通，形而上学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形而上学走不通，也就是说，理性不可能回答“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有没有终极真理”“终极真理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等大问题。硬要回答，答案一定是独断论的，或者在推理上有错误。
实际上，所有的形而上学都会陷入无法证明自身的困境。
经验主义者们的论断“只有来源于经验的知识才是可靠的”，并非来自于经验。康德用来批判理性的工具却没经过自己的批判。黑格尔讲辩证法，但是他的辩证法到最后却并不辩证。尼采说所谓的真理都是谬误，那他自己的理论不也是谬误了吗？逻辑实证主义用来分析语句的规则，经过自己的分析都变成无意义的了。波普尔的证伪主义理论，是不能被证伪的。后来到实用主义的时候，罗素批评说：实用主义以“是否实用”为标准评价真理，但是“是否实用”的标准是什么呢？如此追问下去，必然会形成无限回溯，得不出结论。
我们会发现，这种情况在哲学史上不是偶然，几乎每一个哲学流派，都面临着自己不能证明自己的窘境。那么，这种“怀疑者不能怀疑自身”的质问只是一种抬杠吗？如果我们是怀疑者，那我们把原则改成“我们可以怀疑一切，除了本原则之外”不就可以了吗？
不行。
因为哲学研究的是“什么知识真实可信”的问题，是认识论的问题。按照怀疑精神，任何知识必须先确认是可信的，才能被我们接受。然而，我们用来确认知识是否可信的方法（也就是各种哲学理论），本身也属于知识的一种，它们在给别的知识提出限制的同时，也就是在给自己提出限制。
形而上学的任务之一是保证一切知识的来源是可靠的，如果它连自己的可靠性都不能保证，就正好说明它是独断论。
第十八章 存在与虚无
既然形而上学走不通了，那么我们剩下 不可知论 和 虚无主义。
萨特 是典型的60年代欧洲知识分子，观点是 “存在主义”。
既然形而上学是不可能的，那么先验真理也就没有了，那最先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就剩下人的存在了。
存在先于本质
形而上学毁灭后，世上没有了绝对真理，也没有先验真理。世界上没有什么确定无疑的事，只有“我存在”是毋庸置疑的。（好像回到了笛卡尔）
“我”值得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的前提是“自由意志”。也就是选择的自由。萨特认为即使在极端的情况下，也是有选择的自由的。既然有选择的自由，也要为选择的后果负责任。
自由意味着责任，这也是现代社会精神危机的一个根源，也是很多人宁愿选择盲从的心理动机之一。
第十九章 西西弗的神话
加缪 不认为自己是存在主义者，但大众一般把他的哲学划分到存在主义。
世界上没有终极真理，人来到世上也不具备什么特别的目的。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是偶然的。稀里糊涂，没有任何理由，任何世界就这么存在。
前面说过，思考是用的理性思维，理性思维要求有目的，因此人平时生活都带着目的的。然而哲学告诉我们，人生没有目的。这种冲突让人产生荒谬感，让人本能地反感。
所以加缪认为 世界是荒谬的
我们对世界的了解，都是建立在有头有尾、有情节、有高潮的故事的基础上。但真实的生活是平淡的。
可能唯一的做法就是和大众一样，哄骗自己说这么做是有意义的，并且乐在其中。
这个哄骗自己的借口，就是人生的意义。
加缪说过，“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某心理学家在治疗病人时，常问病人：“你为什么不自杀”。然后根据病人的回答，“编制出意义和责任”
您的支持将鼓励我继续创作！
